文:程守忠
图:来自网络
晨练后回家,在小区门口遇到邻家老哥。老哥告诉我,他要去那条芦苇丛生的河沟里,把昨天下在水里的须笼取回来,应该会有收获的,前天还逮到一条三斤多重的大鲶鱼呢。
须笼,是丰县老家常见的逮鱼器具,只是和以前的大相径庭了。老家人大都会编制须笼,大体像一个肚大口小的坛子,用柳条或者细白腊条编成,收口时,把戗茬(逆着开口的方向)的条子裁剪整齐留下,就像人下巴往上长得胡须。
拿着编制的须笼来到水边,里面续一块砖头(配重,不然须笼会飘起来),把鸡肠子等腥味十足的饵料填在须笼肚子里,留一段绳索,拴在苇棵上(方便从水里取出来),就把须笼丢在深水里。
泥鳅、鲶鱼、乌鳢(火头鱼)、黄颡鱼(鸽鱼)、黄鳝等淡水鱼类,都是胃口极好的馋嘴货,嗅到腥味就钻进须笼,饱餐一顿后,想出来,被戗茬的须子拦住了。须笼的须子顺着条须可以进入,逆鳞就被密密的条须拦住了,只好成为瓮中之鳖了。
而今,再也见不到须笼了,因为市场上有地笼出售。编制须笼,程序老复杂了,割条子、去皮、编制、修剪等等,而且好沤,最多使用一个夏秋。
地笼,以尼龙丝织成,机器制作,想要多长,就留多长。一具以多方框细钢筋支撑起的地笼,长度可达十几米,下在河水里,简直就像一列多车厢的缩微绿皮火车。下上饵料(鸡鸭肠子),铺在较深的水里。过上一夜,可逮到满盆的小龙虾、泥鳅的等野生鱼类。
丝溜子出现的时段,比须笼晚,属于机器操作范畴。细细的丝线,纺织成半米宽的网格状长条,想逮大鱼,网格要宽大些,否则就细密一点。由于丝线格很细,而且与水同色,游动的鱼类就发现不了玄机,误入丝线格里,被缠锁住了。
鱼儿很少有会后退游动的本领,就拼命往前挤,有的钳住腮,有的锁住腰,而被捉住。丝溜子逮住的鱼,个头基本一般大,这是由同样大小的网格决定的。
搬网子(缯网)逮鱼,类似守株待兔。两根十字型下弯的粗大竹篾,拴住一张网片的四角。篾经筋骨要强一些,篾纬可柔韧点,下在水里,网上要放些饵料。
看看网上的鱼儿多了,就搬动竹篾,网的四边先离水,形成一个包围圈,鱼儿就被封在搬网中了。一般以逮鲦鱼为主,当然下深网子,也能逮住其他鱼类,但不容易操作。因为网下深了,四围搬离水面的时间就长了,鱼类就有更多的时间逃生。
滤篮子,适合逮流动水少的鱼类,一般在夏秋少雨的时段操作。滤篮子,就是一个篮子,不安提梁,开口要封住,中间留一个白碗状大小的空洞。
打堰,封住流水,等水位有了落差,就扒开一道口子,底下放一块小木板,泥平,板下方挖一个陡坑,把滤篮子放在其中,圆口接住上游通过堰口下来的流水,顺流而下的小鱼小虾,就入彀中了。
鱼叉、徒手摸鱼、竭泽(坑洼)而渔、钓、撒网等逮鱼手段,数竭泽而渔最吸引人。坑边、河沟前,密密麻麻围满看热闹的人群,只等泽竭拾鱼。岸上是一片声的咋呼,“这里,有一条大的!”“脚窝里有一个巴掌大的鲫鱼!”“这边,又一条大鲤鱼!”丰县老家好这样说:“吃鱼无所谓,逮鱼最景人!”
最景人的逮鱼方式,还不是刮鱼(竭泽而渔),复新河流水汤汤时,下拦网、瓮鱼,可谓万人空巷。
下拦网,需要好的水性和气力。先在河道的激流中,拉一条长绳索,渔人攀住绳索、凫着水打一道粗木桩,横在河水之中,然后把带有袖子(网片上编织出一个个口袋状的网线笼子。)的大网,绑缚在横七竖八的木桩上,河底还要气猛子(憋住气,潜入水底)楔进短细木桩,把拦网固定住,不然就拦不住大鱼了。
下好拦网,长辈们就在岸上说笑、抽烟、吃瓜、喝水。大鱼被拦住了去路,就从水里跳起来,想来“鲤鱼跳龙门”,就被粗木桩顶部敷设的围网接住。长辈们就急忙下水,去逮网面上跳跃的大鲤鱼。
如果手慢了,大鲤鱼可能从围网上跳出去,真得过了“笼门”!但网面宽深,大部分都被擒住了。在鱼鳃上穿一条绳索,就带回岸上了。就是没有鲤鱼跳龙门,也得定时去水下摸袖子,钻入的鱼类也不少。
老家人曾经在家西复新河下拦网,逮到一条六十多斤的金翅大鲤鱼,卖给了县苗圃场食堂(县苗圃场就在本村),换回一顿美酒打牙祭。
好静的就在河堤上看下拦网逮鱼,好动的就跟着瓮网子凑热闹。翁网子,就是一张丈二长的网片,长方形,两端拴上滑溜的木棍当做手柄,贴地面的一方下面要拴上网纲(一种类似小纺锤的铁制品,绑在渔网下部,网触地,才能网住鱼。),上面过网眼穿一条粗绳索,这样,才能纲举目张,可以下河瓮鱼了。
汤汤的浊流中,鱼类正欢。一个人执定一端拴着网的木棍,随着另一位在浅水区画半圆,等双方都站在水边,渔网成围起来,就要停一下。如果拉网急了,网中的大鱼会趁网纲没有触地钻空子跑掉。
略一停,双方同时发力扥网,网中的鱼儿就被溅出去,上岸了,被跟着拾鱼的孩子抓起来,装入鱼篓。接着,原先转圈的站定,另一个下水去瓮,第二网又开始了。很多时候,一网下去,就能溅到岸上几十条鱼:鳊鱼、鲤鱼、鳜鱼、鲫鱼、鲦鱼、乌鳢、鳝鱼、泥鳅、青虾等等。
也有空网的时候,临上岸一停,网里泛了一个大水花,准是一条大鲤鱼!两人发一声喊“起网”,那条大白“鱼”被溅到岸上——妈呀,是老麻叔溺水的小孙子被翁了上来!幸亏被瓮出来,救了他的小命。老麻叔整了一大桌子酒菜,答谢非专业的“渔人”。
那个年代,民风淳厚。不论谁逮到鱼,大家都可以分吃,就是不到河边凑热闹的,东邻西家做熟了鱼,也会送给一碗打牙祭。
活鲜的大鱼最宜清炖,而且迟鱼颇为讲究。首先洗净活鱼,挖去鱼鳃,再开膛。鱼血鲜美,不能洗去,直接放入冷水锅里烧火,想锦上添花,就揪一把鲜花椒叶丢就去。大火烧开后,改为文火。只要烧不干锅,就老咕嘟着。千滚子豆腐万滚子鱼,火愈老,鱼越劲道,汤浓味美,妙不可言。
太小的鱼炖不出来,最好烧汤、配菜。老家的婶子大娘们,深谙迟鱼之道,半指长的小猫鱼,实在无法下手迟,就从盆里捞出来一把,使劲握,握几把之后,再放在清水里淘洗,等淘洗小猫鱼的水清澈了,小猫鱼肚子里的东西就干净了。
然后,磕入一个鸡蛋拌均匀,再加入面粉调成糊状,入热油锅煎炕成两面都是金黄色。烧开水,加入鱼块、青菜叶,小鱼汤就烧好了,十分鲜美。想配菜吃,就续入冬瓜片、茄子、豆角,不贴饼子,也老好吃了。
那个年代,很少做红烧鱼、瓦块鱼。一来,豆油稀缺,不允许;而来,活鲜鱼红烧,简直是暴殄天物,而且清炖最省事,鱼汤、鱼肉皆鲜美无比,谁还愿意画蛇添足呢!